布鲁斯·韦恩还不到十三岁,但扫罗勋爵并未因此拒绝与他为伴。实际上内里已经是个大人的艾华斯教了他各种他未玩过的游戏,而他也能快速学会;而且他也能够读懂布鲁斯甚至阿什顿博士的书,虽然他在家时因为那个自大又疏忽的父亲可能并未接受过或只接受过少许正规教育。而他的本性,也在平时的不经意间显露出来。有仆人在某个黑夜里曾见他爬出自己的窗户,手拿蜡烛来到教堂北部的墓园里,一个坟墓一个坟墓地游荡过去。附近镇上的人没有一家不知道他夜不归宿,而宅子里的人,至今未能获悉他的所作所为。艾华斯也被造访过。有一天夜里,他直接来到艾华斯房间面朝墓园的窗户前,并且把脸紧贴着窗户,以确定房间里是否有人发现了他。艾华斯当时则是屏住呼吸,躺倒在窗户底下,一动不动,直到确定他真的走开了为止。他还听到扫罗勋爵走路时,身后的草地上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第二天早上,艾华斯望出窗时,敏锐地发现了草地上快要消失的踏痕,和一根若隐若现的白骨。随后他发现了墓园中自认为隐藏的很好的挖坟痕迹。艾华斯知道,扫罗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这估计又是一段剧情。哈莉夫人丰富的知识储备一一解开了艾华斯关于大宅、教堂以及宅邸庭园的一些问题,但仍有一些疑团解释得并不令人满意。比如说教堂南侧绘制的精美人像,据说与先前重修时的那位主持牧师所藏的一大笔黄金有关,之前不时有人常行搜索,然迄今徒劳无功。教堂中位于唱诗班台北面,放置得不尴不尬又其貌不扬的祭祀墓,本地隐隐有传闻其中栖居着夜间的怪物,在教堂重修时曾经出现但被驱逐。庭园中开凿的新井,荒废至今。饰以刻有精美浮雕之大理石,上面有以利以谢和利百加的浮雕,以及雅各为拉结打开井口的浮雕,以及其他一些类似的主题。通往教堂的灌木林小道的一小片空地,有着破旧的座椅与柱子,貌似以前是座凉亭,但艾华斯无意间找到的一封考古学会的残缺来信上,提及“穿心木位于维特敏斯特教堂毗邻墓地的一块田地之西侧”云云。还有艾华斯通过行走时的步幅测量出的宅邸中的隐藏房间,或者是墙壁中的夹层。可以确定,这幢建筑结构肯定有什么怪异之处。以及那间已经许多年没人住过的前主持牧师的西厢房,据说其突然逝世,尸体极其肿胀发黑,凡触碰者身心皆痛苦万分,其裸手触及尸体便即刻感到手心异乎寻常之刺痛瘙痒,上臂皆迅速肿胀,延续数周之久。附近镇上居民在和艾华斯回忆起这些的同时,信誓旦旦的说要不是牧师私藏了波吉亚教皇的毒戒,要不就是旧时那些■■■毒师的恐怖技巧,说着还举了其他范例。比如,维特敏斯特大宅禽畜的死亡率一直出奇的高一事。阿什顿博士的前任继承者们采用了简单的权宜之计来解决这个问题,晚上的时候将禽畜都关在窠窝中,不让其在外庭园过夜。果然,只要关在屋内,就没有发生过死亡事件。相反,离奇死亡发生在了野鸟以及供狩猎的野生动物身上。一任任继任者通宵守望也未发现什么线索,因此只能默认附近的农户称为“维特敏斯特病”的现象。以上种种,让艾华斯痛并快乐着,每天都忙得连轴转,恨不得多来几个自己,以求彻底解决或是暂时延缓这些支线剧情。不过,当前最主要的,是他从哈莉夫人口中问到了两处“蓝胡子”房间的所在,并打开确认了那两个“惊奇箱”。他可以确信,它们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等待着审判之日的到来。已经显得有些太过“活跃”了。例证是艾华斯第二天早上醒来,睡衣上出现了一连串非常严重的裂缝与破口,无一例外,都位于左胸上,是些六英寸左右的平行裂缝,和卧室门板上的抓痕一般无二。为此,他第二天晚上挨了哈莉夫人一顿不耐烦的批评。就在当时,男管家阿尔弗雷德过来倾诉,地下酒窖里似乎有会说话的老鼠,可惜他老了,没敢把耳朵贴在地窖里层格子箱门上听清楚话语,亦或是像以前那样做个彻底的检查。为此艾华斯不得不大半夜的去宅子顶层走道末端那个废弃的旧浴室和酒窖里层一个隐蔽的隔间去安慰“盟友”。他确定那是卓有成效的。当艾华斯又一次追踪扫罗勋爵时,他瞥见两个人站在大宅与庭园之间的砾石小道上,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衣衫褴褛,似笑非笑。女孩一动不动地站着,双手紧紧贴着心口。那男孩则是举起了手臂,月光照射着他近乎透明的双手,透过了长得可怕的指甲。……扫罗勋爵死了,在他偷窃了阿什顿博士最为宝贵的、全身没有一根白毛的小黑公鸡并栽赃给一直狐狸,也可能是一只猫后。阿什顿常常说那公鸡很适合作为埃斯库拉庇乌斯的祭品。不过艾华斯想他应该准备了替代品,否则丢失后也该大发雷霆一顿。但扫罗并没能举行他可能将要举行的仪式,在艾华斯略施小计,掉包了他随身携带的奇物——一块圆形的、及其光滑的小牌子,大概有一英寸厚,材质看上去像块透明玻璃或水晶后——扫罗就消失了,可能是在寻找丢失奇物的路上被迅速的反噬了。据最后见过扫罗勋爵的仆从所说,他脸色惨白,表情僵硬,犹如死人一般,不时突然把头扭向左右两侧,往身后望一眼。那时他的面部活泛起来,露出一种可怕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他害怕的动静。那天晚上没人找得到他。整整一夜,大风都猛烈拍打着教堂楼上的窗户,像是某人的哀嚎求救。而艾华斯,则是饶有兴致地研究着那份奇物。扫罗勋爵曾在不经意间透露过一些关于“第二视觉”能力的事。说是他们那边“一些无知的人假装有能力预见未来或是远方发生的事件——有时候是从一块玻璃里,或者有可能是在空气里”。他曾见过“有一个老妇人宣称其有这种能力”。现在,艾华斯也知晓了。奇物可以说是麻瓜式操作,只要用灵性微微一勾动,或者持久地凝视它(大概几分钟),某一次眨眼后,再望进这透明的小圆牌中,艾华斯就看见了。首先是是一片让他感到陌生的景色,一个欠打理、土丘来布的草地围场,中间是一片灰色石质的废墟,围场周围是粗犷的石围墙。废墟中站着一个又老又丑穿着红色斗篷和破烂裙子的妇人,她正和一个穿着贵族服饰的男孩说话。艾华斯确定那是扫罗勋爵。她把一件闪着光的东西放进了他手里,应是这件奇物。他也放了些什么到她的手中,艾华斯看到是钱,因为有一枚硬币从她颤抖的手中掉落到了草地上。这个场景消逝了,顺便,我应该提及,在围场的粗墙上艾华斯发现了骨头,甚至有一个骷髅头,尸骨散乱地分布着。接着,艾华斯看到两个男孩,一个是扫罗,另一个……是布鲁斯·韦恩。他们在某个花园的一角,花园周围有围墙。这个花园便是艾华斯现在从卧房窗户能够望见的那个。看上去,两个男孩正在演出某部怪异的戏剧。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阴燃。扫罗把双手悬在那堆东西上方,然后将手举了起来,像是在做祷告的架势。艾华斯看到,他手上有浓浓的血迹。天空阴云密布。这时,扫罗脸朝向花园的围墙、用他那举起的双手召唤着,随着他的动作,艾华斯意识到跨过围墙顶有个活动的物体正在变得清晰可见,不过他没法看清那是否是什么动物或人形物体的头或者身体其他部位。就在这一刻,扫罗突然转过身去,抓住了布鲁斯的胳膊(这男孩刚才一直俯身凝视着地上的一个东西),两个人急匆匆地离开了。艾华斯便看到草地上有血,一小堆砖块,还散乱着他认为是黑色羽毛的东西,这下,那只小公鸡未来的去处似乎清晰可见了。这一场景结束了,奇物突然波动了一下,才显示出下一个场景。周围十分黑暗,首先艾华斯似乎看到的是一个人,他一开始低低地蜷伏在树木或灌木间,狂风正吹打着树丛,接着他开始极其快速地跑动起来了,还不停地转过他那苍白的脸来看看身后,似乎他在惧怕追踪者。不过确实,追踪者们正努力地追赶着他。它们的形状由于光线暗淡看不清,数量上大概有三四个。艾华斯凭直觉推测,它们更像犬类,而非其他,但又绝对不是见过的那种犬类。最后他看到的是受害者猛冲过一道拱门,接着紧握住了什么东西,他攀附在了上面,那些追踪者赶上了他、耳边似乎回荡着一声绝望的惨叫。扫罗勋爵的归途貌似已经尘埃落定了,这是艾华斯从沉浸中如梦初醒后的第一印象。中间那个场景,貌似就是艾华斯没有参与时的剧情,布鲁斯·韦恩估计被作为祭品标记了,而扫罗勋爵,则再一次证明了半吊子仪式师的水平,他最后的结局估计与刚刚看到的别无二致。现在我们来到最后的祭祀之日。这天风很大、很吵,让整个宅子和庭园都显得躁动不安。艾华斯站在庭园围栏边上,遥望园中时,觉得仿佛有一列无穷无尽的隐形人队伍从他身边随风飘过。他们进行着无止歇、无目的、无结果的挣扎,想要停下来、抓住可以让他们停止飘荡的东西,再一次和人间取得联系。他们曾经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那天午饭后,阿什顿博士说:“布鲁斯,好孩子,今天晚上十一点钟你能来我书房一趟吗?我得忙到那会儿才有空,我想告诉你一些与你未来生活相关的东西,对你而言这十分重要。别和哈莉夫人或宅子里的任何人提起这事,你最好在通常的时间回房间去。”艾华斯很有耐心,像是等待猎物终结的猎人。那天傍晚上楼时他往书房里望了望,瞧见壁炉前放着一个火盆,他早就注意到房间角落里的这个盛放着两人生命的容器。桌子上放着一个古旧的镀银杯,里面装满了红酒,杯子边上放着一叠写满了字的纸。艾华斯路过时,阿什顿博士正从一个圆形的银盒子里往火盆里倒香灰,但他没有注意到艾华斯轻若无物的脚步声。风渐渐小了,这是个寂静的月圆夜。卧室窗户开着,大概十点钟时,艾华斯站在窗边眺望乡间。虽然夜晚很宁静,但远处月光下的树林里,神秘住户们还不愿就此睡去。池塘彼岸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古怪的叫声,好像迷了路的绝望流浪者。很可能是猫头鹰或者水鸟的叫声,虽然听上去不是很像。它们是在往这边移动吗?现在,它们听上去已经在池塘的这一边了,过了一小会儿,它们好像在灌木丛里穿梭着。然后悄然无声了。艾华斯见最后的时间到了,拿着蜡烛下楼。书房或者说藏书室,在前厅的一侧。艾华斯看着插在门上的钥匙,只是笑笑。门内,阿什顿博士好像正在忙着,他在说话。怎么,为什么他想叫喊似的?为什么叫唤声好像又梗住了?过了一会儿,一切都安静了,门锁似乎“啪嗒”了一声,但艾华斯知道,书房门一直没锁。直到这时,他才上前打开房门。在阿什顿博士书房桌子上还残留着一些文档,艾华斯将它们同之前那些一并付之一炬。文档中最重要的语句摘抄如下:“这是古人通常持有且坚信的一种信仰(我对古人在这些问题上的智慧有过一些切身体会,因此对他们的论述有信心),通过特定步骤——这些步骤对我们现代人来说似乎有些未开化的色彩——人们可以获得非常显著的精神升华。比如说,吸收一定数量同类的灵魂精华,个人可以彻底超越控制我们世界基本要素的神力等级。尾声——“我郑重的呼唤您,崇高的窃火者!“圣数为三之神,罪棘缚身之神,燃身逐暗之神——司烛之牡鹿!”艾华斯的瞳孔之中闪耀起金红色的光辉,认真祈祷着:“我拜请您降于烛火之中!“我是奉献之道的后进者,九柱神的牧师!我是艾华斯·莫里亚蒂!“请您庇护我的灵性,一如庇护墙角的烛及火;请点燃我的光,一如您看守此世全部之烛火。“我此刻献上自己的血,以祈求真知。我发誓此血是为他人之利而流。请司烛及其使徒回应我……”“……至此,此处的灵蒸腾于火、此处的魂魄归于司烛。其将饮下司烛的血,其罪自有司烛替他承担。如您庇护此世最微小的烛火、看护最微弱的火光。”艾华斯低声颂念道:“愿墓前烛火长明。”说罢,伸手在自己胸前连点三下。眼前的世界开始陷入一片火色的光,他知道,这次突入其来的梦境仪式终于结束了。